玉楼春·白莲 王夫之

玉楼春·白莲原文：

娟娟片月涵秋影，低照银塘光不定。

绿云冉冉粉初匀，玉露泠泠香自省。

荻花风起秋波冷，独拥檀心窥晓镜。

他时欲与问归魂，水碧天空清夜永。

玉楼春·白莲赏析

莲，出淤泥而不染，淡雅朴拙，摇曳生姿。且又是白莲更给人带来人贞静纯美之感。

“娟娟片月涵秋影，低照银塘光不定”，“娟娟”有好些含义，其一，长曲貌，《文选·鲍照》诗：“始出西南楼，纤纤如玉钩。末映东北墀，娟娟似娥眉。”月亮开始出现在西南楼头，纤巧的犹如挂帘的玉钩。最后描绘在台阶之上，长长弯曲的样子如同美人的峨眉。“片月”也就是弦月。故而只用长曲来比喻。其二，姿态柔美貌，形容弯弯的弦月正恰当。其三，明媚貌。宋司马光《和杨卿中秋月》：“嘉宾勿轻去，桂影正娟娟。”桂影就是月亮代称，娟娟正是说月亮的明媚。“涵”，包含包容，有描绘之意。“秋影”，秋天里物像的阴影。秋天是枯萎的夏天，万物的凄清显出尘世的萧索苍凉与衰微。曲长挺拔又灿烂的弦月，映照着大地一直是一片肃杀的景色，改朝换代之后血腥的局势虽远去但清朝著名文字狱时时威胁着前朝的遗民，若文字中展现对前朝的怀恋又对当朝的不满，这必招来身首异处的灾祸。尽管这么一个人仍要表示对故国的忠诚，遣词必须杳渺幽微却又能给人隐喻深远的联想。同时这只是词这一种哲学体式美感特质所在。王夫之将这二者相当微妙融合在一起。

“秋影”蕴含的凄冷，也意味着变节。像云间三子之一宋征舆，清初女作家徐灿的妻子陈之遴这些古代的才子士人都在清朝做了官。娟娟片月映照下的冷寂种种事态，这里面是有一个对比，片月的纯真与世俗暗淡的对比，前者是王夫之的持守后者世网的险恶与人心的易变。

“低照银塘光不定”，“银塘”，月光照出来，池塘一片银白。“光不定”，出自李商隐《当句有对》“池光不定花光乱，日气初涵露气干。”池塘闪烁的光亮摇晃不定花影幢幢迷蒙，朝阳升起照射下来，花草上的露珠很快都干了。这是李商隐写自己思绪的不宁与被人指责的才华。王夫之引用来别有深意，月光低低的映衬着池塘光亮摇晃不定，“光不定”所写正是时代的深沉与人心的思变。清初文字狱的高压，前朝士人多有投清谋取高官，自己在这种形势中怎样自处这正是这首词后半部分所要表达的，而起初两句词写白莲所处环境也有自己所处时代大环境的介绍。正有着这种的时代背景才有了自己的特立独行与卓尔不群。故得以白莲自喻。

“绿云冉冉粉初匀，玉露泠泠香自省。”，“绿云冉冉”出自盍西村的《［越调］小桃红·客船晚烟》，“绿云冉冉锁清湾，香彻东西岸。”，“绿云”出自南宋诗人曹冠《夏初临》“绛榴细蹙香罗，绿云初展圆荷。”红色的樱桃花如同飘着香泽的裙裾微微收束在一起，白色的睡莲在圆圆的荷叶丛中初露风姿。“冉冉”，渐进的样子，形容事物缓慢变迁。“绿云冉冉粉初匀”，白莲渐渐绽放开来，就像今天匀就脂粉的美人。这里隐藏着一个没有被说起来的“香”字。白莲逐渐开放出来锁住了清清的河湾，而那古老的清香遍及东西两岸。这句词所包括的香草美人，在屈原《离骚》中就是一个人高贵品质的象征。在此可看成王夫之的自喻。但写得即朴实又意味隽永。“玉露”，让人联想到杜甫秋兴八首之一“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玉露成霜伤残着枫树林，巫山巫峡云气萧索萧森。这是抒情也在写安史之乱后唐皇朝未来的风雪飘摇与暗淡不明。“泠泠”，清凉、凄清的样子。在玉露成霜凉意袭人的凄冷氛围中，白莲知道自己仍然是清香如故。不论外界风物如何改变自身持有的幽香始终如一。这一点针对王夫之是对前朝如一的忠贞，对于屈原是对楚王不变的忠诚，对于芸芸众生只要一个人了解到自身的美好并能一以贯之这份美好，自身之外一切改变对你又能如何呢？一个人若能将“绿云冉冉粉初匀，玉露泠泠香自省。”潜玩含咏千遍也许能够让人生进入另一种境界。

上半阙从对比及环境背景暗示性写法作为铺垫引出白莲或作者自己对自身高贵的了解与持守，下半阙是为此作更深入探讨。

“荻花风起秋波冷，独拥檀心窥晓镜。”“荻花”出自白居易《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秋风从池塘边的荻花丛中飘散，阵阵寒意侵袭着冷冷水波中的白莲。这一句仍是对现实情况隐喻，清朝建立唐朝留下来文人纷纷叛变归顺朝廷，王夫之曾追随桂王以期恢复明朝，可是朝臣的党争荒淫终使他无奈隐退。正如瑟瑟秋风吹得人心怎不寒冷？“檀心”，指赭色花蕊，可比喻对前朝赤胆忠心。“晓镜”，指清澈水面，但出自李商隐《无题》之一“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因此“晓镜”这一语词有流光易逝年华老去的感叹。独自呵护着自身的坚贞赤诚，当清晓来临悄悄看那波光中的自己，真尴尬于对时光不再的深深惋惜。如屈原《离骚》中所说，“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嗟叹。”美人迟暮所感叹并不仅仅匆匆年轮催人老，而是老去同时自身的梦想与志意的落空。现实恢复明皇朝的梦想已不可推动，而自身也已是垂垂老者。“窥晓镜”对于王夫之是有很深哀愁在上面。而写年华老去恰好引出最后两句词。“他时欲与问归魂，水碧天空清夜永。”这里所展现幽微隐约的心灵与似断实连的笔法，令人感叹。

未来想要问我魂归何处，清凉的长夜里一碧如洗的天空就是我心灵的归宿。这很自然让人想到李商隐《嫦娥》中两句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碧海青天夜夜心”与“水碧天空清夜永”，都说出一个人其实身处永世的孤寂中但心里持守的纯净与高洁也将与天地共长久。就像白莲总是出淤泥而不染，洁白的花瓣中蕴含着依然是一颗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