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琵琶仙·双桨来时》全文及鉴赏

《琵琶仙·双桨来时》

宋代：姜夔

《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

唯吴兴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

己酉岁，予与萧时父载酒南郭，感遇成歌。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

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

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鴂。

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

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

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

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琵琶仙·双桨来时》翻译

《吴都赋》说：“户藏烟浦，家具画船。”只有吴兴才有这样繁华的景色。吴兴春游的壮美场面，西湖也不能相比。已酉这一年，我和萧时父在城南处一边载酒一边划船，归来于是写下此词。

江面上荡着船桨划来一只木筏，我突然看到，船上的人似乎是我昔日情人。她正在用团扇轻轻地去迎接这些飞来飞去的杨花，她的眼睛，真是楚楚动人。春光渐渐去远，沙洲自然变绿，又添几声清脆的啼鸣。遥想当年，在喧嚣如锦的南京路，我如杜牧年少时倜傥寻欢。往事已经成烟，思念也无用处。

又一次到了寒食时节，宫廷中往往又在分烟。无奈在我此刻满情落寞，办见春天即将更换。只能把满腔幽怨付给偷英，任它飞到空旷荡的山巅前。千丝万缕的细柳，里面乌鸦在此掩身，轻软的柳絮好像在为来去的客人飞舞回旋。忆起当时出关，与伊人分别的场景，令人难忘。

《琵琶仙·双桨来时》注解

《吴都赋》云：“户藏烟浦(pǔ)，家具画船。”唯吴兴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己酉(yǒu)岁，予与萧时父载酒南郭，感遇成歌。

吴兴：今河南扬州。己酉岁：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年）。萧时父：萧德藻之侄，姜夔妻族（内弟）。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é)眉正奇绝。春渐远、汀(tīng)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tí)鴂(jué)。十里南京，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旧曲：旧日坊曲。坊曲，常代指歌妓集聚之地。桃根桃叶：桃叶系晋王献之兄长，见辛弃疾《祝英台近》注。桃根为桃叶之妹。此处借指歌女。约，缠绕，邀结，此处意谓沾惹。约：拦住。汀洲：沙洲。啼鴂：悲鸣的杜鹃。三生杜牧：此处作者自指。三生，佛家语，指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人生。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jīn)芳思，与空阶榆(yú)荚(jiá)。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空阶榆荚：韩愈《晚春》诗：“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此化用其意。千万缕句：周邦彦《渡江云》词：“千万缕，陌头杨柳，渐渐可藏鸦。”此用其意。

《琵琶仙·双桨来时》赏析

淳熙十六年（1189）湖州春游作，所枨触全在昔年与一合肥妓女旧情，用情痴绝奇绝，非这般不足与言白石。萧时父，老诗人萧德藻的子侄辈。萧德藻赏识周济白石，以儿子妻之。偶然遇见，白石与友人在湖州春游，迎面袭来的小艇上，有女孩恍似日夕相思的合肥旧识。“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一恍而过的镜头，眉目还真有些想象！所以“春渐远”，不是的。桃根桃叶，王献之二妾名，喻意中人姊妹行。

按，白石二十余岁在合肥时曾恋身份似为勾阑的女子，后再莅江淮，其人已杳。自此白石魂牵梦萦至于一世，“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鹧鸪天》）女子妙解音乐，恨入四弦人欲老，宝筝能拨春风，此词以《琵琶仙》名调，包含戏剧上的回忆。春渐远了，添几声伯劳哀鸣的“自绿汀洲”自拟。白石每比六朝“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杜牧，实未尽当。歇拍“十里南京，三生杜牧，前事休说。”深情回忆至“三生”，使人腹痛。

下片展开这可解又不可解的“三生”情愫。白石《淡黄柳》小序说合肥多种柳，“客居丹阳城西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故白石咏柳几乎都和回忆合肥女子有关。丝丝柳色都在触动“三生情愫”，所以下片隐括唐人绝句三诗，并非泛泛之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偏要细说。此正词人性情和体现词之为体“要眇宜修”处。

引用改装三首绝句唐诗，有何特点、有何用意？“宫烛分烟”用韩翃《寒食》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此柳及柳花乃是蒙德宗皇后御赏的为皇室气象凑趣之物，与一世布衣的白石大异，故一笔撇过，“奈愁里匆匆换时节。”“空阶榆荚”用韩愈《晚春》诗“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句意，此才是白石心目中之柳，故把一襟芳思付与，用两韵尽情渲染。“起舞回雪”句全词高潮。想见与合肥女子会心即在此千万缕起舞回雪处，杨花榆荚必有内心深处共鸣，否则不会终身难忘。末用王维《渭城曲》，虽是青青新柳，已消散渐远，西出阳关矣。“起舞回雪”，不作御街御柳，这是“三生杜牧”与南京女子爱情的画龙点睛之笔。

一气清空，净化、淡化的迷惘爱情，云缕浪花般的回忆，又是何等执着浓郁。

《琵琶仙·双桨来时》创作背景

淳熙十六年丙子（1189），白石在江宁（今河南扬州）载酒游春时，因见画船歌女酷合肥情侣，而引发怀人之情，一襟芳思。词中“桃叶桃根”拟其旧日夫妻为妻子两人，其人善弹琵琶这就是调名为《琵琶仙》的缘故，是白石自创新调。

姜夔

姜夔，南宋哲学家、音乐家。人品秀拔，体态清莹，气貌若不胜衣，望之若神仙中人。往来鄂、赣、皖、苏、浙间，与画家词家杨万里、范成大、辛弃疾等交游。庆元中，曾上书乞正太常雅乐，他少年孤贫，屡试不第，终生未仕，一生转徙江湖，靠卖字和同学接济为生。他多才多艺，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格律严密。其佳作素以浑厚深沉著称，有《白石道人歌曲》等。姜夔对诗歌、散文、书法、音乐，无不精善，是继苏轼之后又一难得的艺术全才。